鲁肃病倒的时候,独挡曹操八万大军坚守多时的诸葛瑾竟突然有了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他一封又一封的密信送往建业,吩咐亲信在淮南四处寻访医者,甚至亲自去了一趟当涂。只是天命不予,他又如何挽回?鲁肃病倒不足半个月,居然当真未能熬过去,终是撒手人寰。就算知道鲁肃病重,可二月初二清晨,当噩耗送至下蔡城中时,诸葛瑾仍是惊得久久不能言语。他默然立了很久,直到前来报信的人想要悄悄出屋,他这才猛地清醒过来。
“等等!”他喝道。“你不用在此逗留,尽快赶回当涂;待回去后请你务必转告当涂几位将军,眼下万万不可发丧!芍湖义成两处皆有曹军,此时发丧,定叫敌军趁机而入。主公将派援军北上;待增援到了再议丧事不迟。”
信使离开后,诸葛瑾却猛地跌坐在榻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仿佛一尊石像。直到午膳都已送到房中,他这才终于苏醒过来。就算胸中太多惊慌失措,太多心痛神伤,眼下却也没有慌乱的奢侈了。他那里将案桌挪到光亮的地方,摊开地图,默默沉思,苦思冥想许久,他却只是觉得更加绝望。曹操大军压迫,苦苦维持已久,如今鲁肃病逝,军心士气早已跌落谷底;放眼江东,可还有谁能在短时间内挑起鲁肃的担子,重振军心?若是程普能赶至,或许可以,其余如黄盖、吕蒙这般人物,便是能统军,却也难振士气。可如今能否撑到增援赶到却也是个问题。这四个月来,若不是鲁肃压制曹操东军,保他背后无忧,又常为他出谋划策,他如何能靠这一万五六千的兵力拦住曹操八万大军?鲁肃去了,他独自一人却又如何支撑?诸葛瑾低低叹了一声,伸手扶额,只觉内里犹如刀绞。
事到如今,他却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调动军队是万万不能;这几天已隐约察觉曹军的斥候越来越多,防不胜防。怕是曹操亦觉江东军中有所异动,这才频频遣斥候来探。如今他若再调兵遣将,曹军焉能不察?眼下也只能静候增援;最多不过多派斥候,多驻信使,确保下蔡和当涂传信,以备不时之需。那日夜里诸葛瑾亲自去当涂走了一遭。军中尚有鲁肃的几员部将掌军,倒还算井然有序,唯独士气低落,营寨里安静得出奇,只偶尔听见几句忧虑的窃窃私语。见当涂大营还算安定,诸葛瑾也是稍稍放心。他只是想不到,噩耗穿到下蔡后也才不过三日,曹军便突袭肥水。二月初四夜里,当听得面色惨白的信使来报曹军突袭肥水得手,万余大军已经围住寿春城,有那么足足一刻钟,他只能枯坐着,心头一片混乱。难道终究还是没防住曹军的斥候,竟叫他们知道了鲁肃病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勉强站起身来,说,“派人乘小舟沿肥水南下,探寿春与黎浆水口;让他们速去速回,探了状况便回来。再遣马舸往当涂,报予当涂几位将军肥水防线已破,曹军或将急袭当涂,明日便可抵当涂。请几位将军定要小心防范!”顿了一顿,深吸一口气,他续道,“让全军将士上船,准备一战!”
曹军船只尽陈肥水之上——曹军开始搭浮桥——寿春城外排了无数霹雳车——曹军的浮桥建成——曹军开始东渡——
诸葛瑾是在淮水河面上撞上这最后一班探子的;这时候他率四十战舰,从下蔡水寨驶出,已西来十数里。听闻曹军骑兵已开始东渡,他忍不住心下苦笑。如今再往肥水,可还有意义?只是他又能如何?若叫曹军握住肥水,当涂再有闪失,他的七千水军便当真要活活困死在淮水中;眼下他也只能全力一搏,或许还能赚得一条出路。
江东战舰从下蔡开出,待开进肥水,已是平旦过半,天就快亮了。才沿着肥水南下不足二十里,便远远看见曹军战船也是急速迎了上来。肥水上的浮桥是联通曹军淮南东西战场的关键,是这整个战役的咽喉,焉能容人轻犯?虽道肥水窄小容不下太多船只,但仍有数十战舰前来迎敌;船队前排的一艘战舰上,文聘拄刀而立。